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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九四臥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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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九四臥病

苗笙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。

他像是變成了被關在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孫猴子, 渾身上下都被炙烤著,可他發不出汗來,仿佛所有的熱意都被繃在了皮肉裏, 無法釋放, 要將他由內而外炙烤成一團焦炭。

周圍一片紅彤彤, 美得如落日時的晚霞,卻火熱得要將人蠶食殆盡,他想呼救,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,四肢軟綿綿的連掙紮得力氣都沒有, 只能在腦海中瘋狂大喊游蕭的名字。

卻無人回應。

他一定是傷心了, 苗笙難過地想,他等了十年才等到我醒來, 可我卻這樣對他。

若是換了我, 一定不會再理會這樣的人了。

可蕭兒不是我這狗脾氣, 他溫和善良,又有足夠的耐心, 從不任性, 應該不會這樣意氣用事的, 對吧?

況且我倆還有了崽崽,我們的命運已經被緊緊纏繞在了一起, 他不會不理我的。

對了,我這樣痛苦, 崽崽也會難受吧?它可不能有事!

苗笙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小腹, 卻緊張地發現, 原本微微凸起的腹部變回了以前那樣,平得凹了進去, 登時心慌意亂。

我崽呢?!

放我出去!我要找我的孩子!

可不管他怎麽鬧,這方灼熱逼仄的天地沒有半點改變,而他越發覺得身體發沈,像要向更深處墜落。

我不要!我要回去!我還得等游蕭回來!

苗笙在心中瘋狂咆哮,就在這時,他突然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幼童的聲音。

“阿爹,你是我阿爹嗎?”

他立刻冷靜了下來,聲音顫抖地問:“你是……我的孩子嗎?你在哪兒?”

“我在這兒呀!”幼童咯咯笑了起來,“就在你前邊。”

苗笙緊緊盯著自己的前方,便見那裏火色漸消,有一個銀色的水滴形的光影淩空跳躍著到了他的面前。

小水滴“長”出了手和腳,逐漸變成了一個孩童的輪廓,擡起小手向他招了招:“阿爹!”

苗笙松了口氣:“你還好嗎?你沒事吧?怎麽會從我肚子裏出來?”

“因為感覺到阿爹有難,我就出來找你啦!”小水滴向他伸手,“快跟我來吧,我能帶你出去,但你也得自己使勁兒才行。”

“我會的!”

苗笙努力擡起手臂,伸手去觸碰那只小小的手掌,雖然很難,但他還是奮力做到了。

那手掌只有他一個指腹那麽大,輕輕一觸碰,他便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拽著飛起,離開了那個煉丹爐一樣的地方。

被炙烤的感覺逐漸消失,眼前從灼熱的紅變成了發著亮的黑,身體驟然有了更明顯的知覺,雖然還是很沈,但不再搖搖欲墜。

再之後,他便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
“醒了!”旁邊是平小紅如釋重負的聲音,“公子!公子!”

然後是陸東籬:“你小聲點,想把苗兄耳朵震聾嗎?”

“我哪有那麽大聲!”

“我看跟獅吼功不相上下!”

苗笙眼前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,看到巨大的床頂一時還沒反應過來,過了好一會兒,腦子才緩緩開始轉動,想起來他搬進了新宅院,臥房裏有一架巨大的拔步床,之所以住進這裏,是因為游蕭要去北巖府辦事。

他忽然想起來方才的夢,立刻心中一驚,下意識地去摸小腹,感覺到了熟悉的凸起,才松了口氣。

還好沒事。

平小紅趴到他臉上邊,擔憂地看:“公子你到底醒沒醒啊?怎麽不理我?”

旁邊陸東籬碎嘴:“肯定是煩你。”

“沒有……”苗笙眼睛睜開一條更大的縫隙,聲音沙啞地說,“剛回神……”

平小紅松了口氣,擡手摸摸他的額頭:“你可嚇死我了!師父前腳剛走,你就發高燒,嚇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,幸虧師父交代過,說你生病就請城裏的何郎中,陸東籬半夜把他從家裏掏出來,給人夾在咯吱窩下邊一路帶回來,把老頭嚇個半死。”

“不這樣能快嗎?!”陸東籬為自己申辯。

“你把老頭嚇死了,快有什麽用?!”平小紅沖他瞪眼。

陸東籬煩躁:“這不沒事嗎?”

“還好沒事!”平小紅低頭看苗笙,繼續道,“公子,你蓋著厚被子,又散著頭發,我就跟老頭說你是我家夫人,還懷了身孕,他沒懷疑,等他診完癥之後,我拿了師父留的藥方給他看,問他能不能用,他說對癥,我就買了藥煎了給你服下——”

苗笙反應極慢,方才對方描述的過程他基本沒聽,這會兒發出疑問:“你師父……留的藥方?”

“是啊!”平小紅“嘩啦”一聲,從懷裏掏出一疊紙,“師父怕你會生病,就把你平時容易得的那些毛病都寫了對應的藥方,叮囑我要先請郎中斷癥,再給郎中看藥方,要是合用,就用師父寫的,郎中知道師父了解你的病況,也讚同這個做法。”

苗笙拿過那疊藥方,一張一張緩緩翻動,忍不住眼眶發酸。

游蕭替他想了太多,所有的一切,都是那麽周到。

陸東籬看見他雙眼泛紅,連忙道:“你可別哭!郎中說了,你這身體太虛太弱,要想保住胎,絕對不能再情緒波動!”

其實沒那麽玄乎,但他覺得自己撒個無傷大雅的小謊,比較能引起重視。

苗笙想起方才的夢,果然很緊張:“會滑胎嗎?”

按照游蕭之前的說法,喝落胎藥都不保險,現在胎兒已經比那個時候大得多,若是滑胎,連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完蛋。

“只要你好好休養,保持心情愉快,不要犯什麽……相思病之類的,應當就沒事。”陸東籬滿嘴跑馬車。

平小紅明白他的用意,雖然很不讚同他嚇唬人,但也沒拆穿,抿著嘴不吭聲。

“那我現在還好,是嗎?”苗笙摸著肚子問,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師父一走你就暈了,後半夜發起高燒,額頭都能煎雞蛋了,燒了一天一夜,溫度時高時低,剛剛才降下來,現在是第二天傍晚。”

這麽久啊,不知道游蕭到哪兒了,半路有沒有休息。

若是經過城鎮,白天是不能飛的,可要是走荒郊野外,怕他會不眠不休。

可別累壞了才好。

苗笙想到這裏,深深嘆了口氣。

平小紅彎腰看他:“公子,你餓不餓?師父選的秦嬤嬤還有小廝都到了,秦嬤嬤最會做補品了,火上給你溫著粥呢,吃點吧?師父還寫了一張你愛吃的餐單,要不你看看,勾幾個我送去食肆,讓他們做好了送過來。”

他連餐單都寫了?苗笙心中懊悔,覺得自己什麽都沒給游蕭做。

還是太匆忙了,不然我也能給他做個平安符。

看他不吭聲,還以為他沒胃口不肯吃東西,陸東籬便勸道:“苗兄,多少得吃點,不然身體撐不住,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小的要吃飯呢。”

“嗯,我吃。”苗笙緩緩道,“先吃秦嬤嬤做的吧……”

整個臥房裏堆滿了炭爐,盡管銀骨炭沒有煙,但陸東籬還是把窗戶都打開了一條縫,免得把人悶著。

這並不影響房間裏的溫度,屋裏熱得他和平小紅直冒汗,只有苗笙覺得正好,不冷不熱。

片刻後,秦嬤嬤端著托盤進來,笑吟吟地向苗笙行了個禮。

“公子醒了真好,我們大家就放心了。”她胖乎乎的,長得慈眉善目,令人一見就覺得親切,“我燉了山藥雞茸粥和南瓜燕窩粥,一鹹一甜,搭配著吃,更適口。”

平小紅已經把苗笙扶了起來,將小桌架在他腿上,麻利地接過秦嬤嬤手裏的托盤放在他面前。

“多謝嬤嬤。”苗笙淡淡笑了笑,“之後要麻煩你一陣了。”

“說的什麽話,這是我的本分。”秦嬤嬤爽朗地說,“那您先吃,我就在廳裏候著,有事兒喊我就成。”

平小紅立刻從床頭拿了個東西過來:“對了,公子,師父還做了一個鈴鐺,說你要是沒力氣喚人,就搖鈴。”

苗笙接過那銀色的鈴鐺端詳,看得出來做得匆忙,不夠精致,但鈴聲很清脆,動靜也大,外屋應該能聽見。

“還有,床頭這根繩也能喚人,就跟咱們在從汀洲來的那趟船上見過的一樣。”平小紅指著一根拉繩,順著繩子方向指向屋頂,一直指到外邊,“師父說你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有人打擾,但怕有事叫人不方便,這個繩你一拽,院子外頭都能聽見,秦嬤嬤就住在耳房,還有我和陸東籬也能立刻過來。”

陸東籬忍不住道:“樓主可真是有心,把這事交代給了顧夜峰,昨天就派人來裝上了。”

“他自然是有心的。”苗笙已經不再驚訝,心頭只有融融暖意,游蕭人是離開了,可他的心意都在這裏,能夠一直陪著自己。

平小紅見縫插針地為自家師父說話:“師父只對公子你一個人有心啦,對別人才不會這麽周到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苗笙沖她彎了彎眼睛,“都記在心裏了。”

陸東籬看著苗笙披著長發,盡管一臉病容,但在燭光映照下的臉上一雙長眉微蹙,目如點墨,雙唇原本發白,又因為喝粥而變得濕潤微紅,比平時還要好看幾分,不禁感嘆:“總算知道西子捧心是什麽模樣了,苗兄,難怪樓主為你魂不守舍,我不是斷袖,也快愛上你了。”

“看什麽看,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!”平小紅踢了他一腳,“你可以退下了。”

陸東籬:“……”

苗笙艱難咽下一口粥,垂眸淡淡笑道:“游蕭不止喜歡我的臉,他才沒你那麽膚淺。”

自己這張臉他從小看到大,應當不覺得有什麽,倒是他看過自己所有不堪的一面,還願意包容自己所有的臭脾氣,說明他愛的就是自己這個人。

現在苗笙總算理解,游蕭為什麽說他的愛不會變,因為就算自己變化再大,也是萬變不離其宗。

人的喜好可能會隨著環境影響改變,但性子,或者一些本質的東西是不會變的。

就好像那些話本裏寫的三生三世、七生七世都仍然會在一起的男女,不管轉世多少次,他們都會找到對方,一次次重新相愛。

“你呀,總算是想明白了,好好休息吧!”陸東籬哈哈大笑,轉身大步離開。

苗笙這次病得有些厲害,傍晚才退燒,但到了後半夜還是燒了起來,好在人沒有昏迷,溫度也不是太高,就是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好幾天,搞得平小紅和陸東籬都高度緊張,連分舵舵主顧夜峰也跟著放不下心。

游蕭離開大約七天後,有三位客人突然抵達,是之前見過的謝青楓和晏秋帆,他倆還帶來了剛收養的女兒,名叫照雪。

“前不久收到了蕭兒的信,他說自己要離開幾天,擔心你的身體,便請我倆來照看你。”謝青楓風塵仆仆,但笑容溫和,“我與秋帆閑著也是閑著,便來看看你這位特殊病號。”

晏秋帆抱著五歲的小姑娘,像極了一個慈父:“正好我們小雪沒來過萬山府,就帶她過來看看。”

照雪長得眉清目秀,甚是機靈,就是看起來膽子有點小,小小聲地叫了一句:“苗大伯。”

雖然苗笙看起來只有二十六七歲,但稱呼上還是按照他的實際年齡來,以示尊重。

現在再見到孩子,苗笙沒有那麽排斥了,反而還有點喜歡,他靠在床頭,張開手臂:“小雪來大伯這裏。”

晏秋帆便將女兒放在他身邊,小姑娘天生懂事,並不會亂動,只乖乖靠在苗笙的臂彎裏,小小的手還抓著他腕骨突出的手臂號了脈。

“大伯脈象如何?”苗笙笑盈盈地問道,他覺得這麽小的孩子應當號不出什麽來,只是句玩笑話罷了。

照雪想了想,稚嫩的童聲道:“脈象遲緩,一息不足四至,是典型的遲脈,遲脈主寒癥,大伯身體虛寒,血行不暢,是不是?”

苗笙震驚地看向晏秋帆:“她才這麽小就能號脈了?為何沒號出我的滑脈?”

“我們照雪是天生的醫學奇才,本事大著呢。”晏秋帆得意地摸了摸寶貝女兒的後腦勺。

謝青楓也走過來笑道:“氣血充盛調和,滑脈才比較明顯,你現在身體太虛,因此脈象遲緩,以遲脈為主。”

苗笙松了口氣:“嚇我一跳,還以為胎兒出了問題。”

“幸好你是男子,多少還有點陽氣,若是換了女子是你這種身子骨,什麽胎都保不住。”晏秋帆無奈道,“好生養著吧。”

照雪聞言,小手輕輕摸了摸苗笙的手背:“大伯生的是福相,一定會有好運的。”

這話逗得苗笙心花怒放,笑彎了眼睛:“寶貝真會說話,大伯借你吉言,來,先給你嘗嘗我最愛吃的山楂糕。”說罷便從床頭櫃子上拿過來一個小食盒。

“我閨女可不是瞎說,她說話有準頭的。”晏秋帆滿臉得意,“你等著享福吧。”

這會兒外邊廳房傳來了平小紅的聲音,女俠一邊跑進來一邊喊:“公子,師父傳信來了!”

苗笙立刻坐直了身體:“真的嗎?”

“當然是真的!”平小紅跑到床邊,把手裏一顆小核桃大小的蠟丸遞到他跟前,“上邊寫了你的‘苗’字呢。”

苗笙立刻接過來,顫抖的手摳開蠟丸,從裏邊取出一個團得緊實的紙團,小心翼翼地展開。

“笙兒,我已平安抵達北巖府,山長水遠,遙寄思念,望安。”

信的內容不長,但落款下邊的塗鴉很有趣,畫的是一只小狗正在親吻貓咪的腦袋,那貓肚子圓滾滾,像是懷胎了的樣子。

苗笙看著那一貓一狗,勾起唇角,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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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苗笙:懂貓語嗎?喵喵,喵喵喵!

游蕭:懂狗語嗎?汪汪,汪汪汪汪汪!

平小紅:……

陸東籬:就不能說人話嗎?

苗笙/游蕭:這是愛的密語。

平小紅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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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中中醫部分不供參考哈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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